一
“是男人就别说自己不行。”
吴可暗暗给自己打气,一头冲进了会议室。主角一到,会议马上开始,虽然是周会,但其实主题就一个:吴可接受批评和他进行自我批评。
“大家不要有顾忌哈,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。”部门经理唯恐大家被落后的公序良俗束缚。
同事们有如蜡像还魂,纷纷抖擞精神,加入“坦诚”讨论的行列。
“我觉得我们应该对小吴宽容一点,毕竟还是一个新人。”有同事说。
“哎呦,我觉得小吴可不笨,人家可是211院校毕业的。”李亦茹浓厚涂抹的嘴唇总让吴可觉得她像啄木鸟,“虽然他们这些小年轻赶上大学扩招吧。每周都说他那点破事——我嘴那叫一个渴。”
啄木鸟的话成功激起了吴可的男儿血性,深吸一口气,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霍然起身,动作之大让整个办公桌都一阵摇晃。
“李姐既然渴了,我就给你接一杯水吧。”
二
“唉,自己进步太慢,耽误了大家的工作。”吴可垂头丧气地和李彻说。
吴可对待李彻态度复杂,所谓兔死狐悲,同为新人废柴,他们都对于对方有着不可名状的同情;但反过来看,他们又必须要互相诉苦以便从中找到些许“还有人比我惨”的慰藉,谁要是有了那么点起色,话题就陷入一种进退不得的尴尬状态。
就像两个有着深厚阶级情感的穷鬼,一旦有一个先富起来,他们马上会产生阶级仇恨。
李彻比吴可幸运的地方在于工作环境好,前辈和蔼同期仗义,没有人挤兑他——“所以我就更愧疚啊,总是给别人添麻烦,你说我这个人不彪不傻,怎么进步就这么慢呢,大家上手都特别快,有些人已经能和前辈搭档做事了,只有我还天天憋着呢。”
“没事儿没事儿,你虽然不彪不傻,但你蠢嘛。”吴可赶紧安慰他。
“大看了李贺的‘我当二十不得意’心想卧槽这不说的就是老子么。现在想想,有才华没出路的才叫怀才不遇,就我这水平,充其量叫不孕不育。”李彻说。
“小时候以为克服困难就是黄继光堵枪眼一闭眼就过去了,现在才知道是西西弗斯推石头,无休无止又不见起色,内心被生活的热油浇的全是水泡,却搞不清自己是单纯的吃苦还是有意义的积累。”吴可心如电转说了一段对李彻来说理解无能的话。
三
晚上的时候,吴可他妈给吴可打了个电话。
“我在这边特别好,每天做得都比前一天强,同事都特别喜欢我。”他对妈妈说。
“是吗,我同事都特别羡慕我有这么好的儿子。”吴可妈一大爱好就是以自己儿子的长处对比别人家孩子的短处,获得一种让吴可羞愧欲死的优越感。“你从小就聪明,大学念得也好,现在工作又顺利——你准备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啊。”
“嘿,我这么屌丝谁能……”
“你胡说啥,我儿子要模样有模样,要工作有工作,哪像我公司王翠莲她儿子都快30了还天天上网吧不工作......”吴可妈不允许别人说他儿子坏话,哪怕说这个话的是他儿子。
不光吴可他妈觉得吴可活得牛逼哄哄的,很多朋友同学也觉得他诉苦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——“天哪,你一个和客户开视频会议用英文交流的人,还有什么不满足的。给你讲,你已经变成我的社交话题了,我就等着你牛逼提带我了。”“啊,学长好厉害,快传授点人生经验吧。”
这样的话吴可听着就头痛。
真的很努力了啊,自从上班以来便过着节假日无休的生活,躲在家里偷偷练内功——不在公司是怕别人认为他是那种又笨又怒力的人,从“PPT的108种体位”到“关于设计你不得不知道的50w个小技巧”,吴可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绑在高铁后的白条猪,脸朝地的被向前带动而去。
老子不服。吴可心底发出了咆哮,好像一只凶猛的豪猪。
四
面试的时候,吴可和HR小姐姐谈笑风生,末了,他拍胸脯说小姐姐你招了我绝对是你职业生涯的一大亮点。
所以现在,吴可很不想让那个笑起来会露出虎牙的小姐姐觉得自己眼瞎。
西西弗斯推石头,不在于应不应该推,也不在于推完有什么好处,而是他必须推。
吴可曾想着法的安慰自己,说什么万事开头难,说什么麻将不胡头一把,但他清楚,进步缓慢就是进步缓慢,是资质欠佳,是多病非才。
但那又怎么样的,承认自己不行然后卷铺盖走人吗?
就像他喜欢驴得水的一句台词:如果过去的就那么过去了,未来只能更糟。
从不再相信小说中“跨过此山便坦途”的桥段开始,吴可就知道,可能生活是一个“挫败—克服”无限循环的模式,关山难越,并不意味着蜀道平缓。
20岁的不得意不甘心,就用我20岁的意气和韧劲去伸张。
每精进一寸,自会去寻那一寸的欢喜。
吴可做完了每天必须的自我心灵抚慰,心满意足地睡觉了。